【婁底家風故事】：父親臨終的遺言

28年過去了，隨著時間的流逝，以前的許多人和事已漸漸淡忘或者模糊，唯獨父親臨終前的遺言，卻經常在我耳邊回響，一直未能忘懷，至今記憶猶新。
       那是1992年11月底，我剛到單位上班才幾天，突然接到父親拍來的“吾病惡化速來”的加急電報。我當時心里猛地一震，繼而愣住了。多年來擔心的事情終于發(fā)生了，但沒想到來得這么突然。原來，在我4歲那年，父親就患上了肝炎，后轉變?yōu)楦斡不俸髞韾夯癁楦胃顾?。盡管這期間父親曾多次住過院，但都挺過來了。一向堅強的父親，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是不會發(fā)這樣的電報的。這回肯定是兇多吉少。于是，我趕緊向單位請了一周的事假。
       我趕到醫(yī)院時，發(fā)現躺在急診室的父親已瘦得皮包骨了，雙眼都凹了進去，不過當時父親神志還算清楚。見我來了，他打起精神，欲爬起來。我趕忙叫他別動，他說沒事。母親只好攙扶著他坐在床頭。寒暄過后，父親對我說：“我這一次恐怕難挨過去了。告訴礦里，不要浪費醫(yī)藥費了。我工作幾十年，沒有犯過錯誤，只有一件事對不起組織，那是前年河南有家單位來礦里購買處理的舊設置，給了我200塊錢的好處費，這是不該得的……”我還以為父親要交待我這個家中長子什么大事，見他這么說，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：“爸，這不算什么，你就安心養(yǎng)病吧！”父親白了我一眼，臉色難看起來，欲言又止。他雙手按著胸口，原來肝區(qū)疼痛又發(fā)作了。我忙跑去找主治醫(yī)生了解情況，獲悉父親已經是肝癌晚期，體內惡性腫瘤增長迅速，隨時有生命危險。
結果就在那天晚上，父親開始吐血了，隨后昏迷不醒，不省人事。幾天后，父親就與世長辭了。沒想到，父親上述那番追悔愧疚的話，竟成了他的臨終遺言。
       父親的一生，是清貧的一生，苦難的一生。他8歲喪母，大學剛畢業(yè)又失去了父親，28歲就患上久治難愈的肝病。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，兩個姐姐遠嫁外鄉(xiāng)，全靠自己一人打拼，成家立業(yè)。由于沒有實行計劃生育，他一連生了5個兒女?？上攵?，那年頭僅憑他那每個月幾十塊的薪水，日子絕對是過得緊巴巴的。更何況父親身體又差，時常發(fā)病，更是難上加難。記得在我上初中時，欲買一本5塊錢的《新華字典》，這幾乎要花費全家人一個月六分之一的生活費，我開始猶豫不決，思忖再三才鼓起勇氣向父親提出來，不料父親卻二話不說，答應下個月發(fā)工資一定給我買。如今，我的書柜里有好幾本字典詞典之類的工具書，父親給我買的那部字典早已翻閱得破舊不堪，但我一直舍不得丟棄，因為其中飽含父親對我的希翼與厚望。在我的印象中，雖然我家經濟拮據，卻從來沒有見父親叫過窮喊過苦，他寧愿自己省吃儉用、精打細算，從不伸手向別人求援，更不向組織上提什么要求。
       父親的一生，是正直的一生，光明的一生。他大學畢業(yè)后，分配在一家兵工廠工作，從井下水泵操作工干起，當過生產班長、宣傳委員、團支部書記，一步一個腳印，直至提升為機動處處長。他一輩子兢兢業(yè)業(yè)，誠誠懇懇，任勞任怨，連年被評為全礦先進生產者，多次榮獲優(yōu)秀共產黨員稱號，還當選過核工業(yè)部勞動模范。他忠誠于黨的事業(yè)，視礦為家，甘于奉獻，病危時還念念不忘他帶的4個大學生學徒沒有出師，臨死前還不忘要為礦上節(jié)省治療費；他兩袖清風，剛正不阿，光明磊落，礦長是他大學同班同學，直到快退休時也沒要求組織上安排一個子女招工頂職。
       在我的印象中，父親對子女是疼愛有加的，很少見他打罵過孩子。唯獨有一回，我在礦子弟學校念高三的時候，被他狠狠揍過一頓。記得有天上勞動課，我逃課而躲到圖書館看書去了，父親知道后，嚴厲批評我為什么不參加學校的義務勞動，我那不以為然的樣子，最后惹惱了父親，他罵了一句“他媽的，你想變修（指修正主義）嗎?”飛起一腳踢在我的左腿上，當時鮮血直流，還縫了幾針。至今想起此事，我還心有余悸。由于父親的言傳身教，我參加工作后，最多的時候身兼五個差事，照樣只領一份薪水，別人認為不值，我卻樂此不疲，反而覺得生活充實。
       多年來，我一直有個心愿，想為父親寫篇文章，以緬懷父親的養(yǎng)育之恩，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。盡管我與文字打了３０多年交道，然而始終沒有動筆，生怕自己笨拙的筆力寫不好，因而拖至今日。好在再優(yōu)美的文字，也難以闡釋如山般的父愛，再巧妙的構思，也難以表現平凡中的偉大，再精致的筆墨 ，也難以表達我對父親的懷念……
       父親臨終前的遺言，給人教誨，令人反省，催人奮進……